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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仙子录】第一卷 天上人间 第四章 伊始

第一文学城 2025-11-05 03:09 出处:网络 作者:木小乔编辑:@ybx8
作者:木小乔 2025/10/10发表于:第一会所 是否首发:是 字数:10,562 字                第四章:伊始
作者:木小乔
2025/10/10发表于:第一会所
是否首发:是
字数:10,562 字

               第四章:伊始

  「又是山上下来的?」

  「哪天不是如此。诶,瞧这模样生得还挺周整,保不齐是个娘们儿。」

  「你要感兴趣自己摸摸不就得了。」

  「摸就摸,老子啥没摸过……卧槽有鸡巴!妈的晦气玩意!」

  「哈哈哈哈哈,老孙你那什么眼神,不过……看这模样又是被吸干的,这是
这几个月来第几个了?」

  「我哪记得清,一会喝酒去?」

  「走走走……」

  ……

  陆离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充满了水声,满耳的水声,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下
雨。

  他一个人蜷缩在雨水中,像是只被狼群抛弃了的幼兽。

  远远地,有一个人影靠了过来。那个人买菜一样挑挑拣拣,越来越近,越来
越近,最后路过了自己的身边。

  「咦?竟还存着丝阳气……这底子不错啊,可惜咯……」

  救救我……救救我……

  陆离向那个人影伸出了手,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可哪怕是幻觉,
他也要伸手抓去。他不想死,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就像
是在一场永不苏醒的梦里沉沦。

  满天的雨声渐渐远去了。

  他察觉到一只手把自己抓了起来,像是拎着一个破麻袋一样拖着。但陆离的
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又获得了一次机会,也许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雨
也是,手也是,宗门也是,师姐也是。

  有人把他放在了一片平地上,任由他躺着。

  陆离也只能躺着。

  梦里不知昼夜,只觉得恍恍惚惚里有人在他嘴里喂些什么,后来身体渐渐热
了起来,热得发烫,烫得发痛。但陆离很高兴,因为痛苦证明着他还活在这个世
上,活着就意味着一切的可能。

  那个人开始每搁很久才来一次,每次都喂陆离不同的东西,陆离的身子有时
候像火烧一样,有时候又像掉进了冰窟窿,有时候更是像被万蛇噬身一般,痛得
他在梦里嚎啕大哭,恨不得就此不起,真正死去。

  在他痛苦的时候,那个人就站在旁边看着,就像看着一只笼子里的老鼠。

  后来那个人来得越来越频繁,喂了他越来越多的东西,陆离的身体也在痛苦
中越陷越深。直到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明白不过来,那个人根本没想着救活自己。

  自己只不过从一个地狱掉到了另一个地狱,成了人家的试药的药人。但陆离
依然咬着牙忍受着,就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喂了他像是水一样甘甜的东西。

  梦碎开了。

  陆离用力地睁开眼睛,只睁开了一道细缝,眼皮重得像是粘在一起。

  「醒了?」有人淡淡道。

  陆离循着说话的方向扭过头去,说话的人站在一张桌子前,晨曦里,他只能
看见一个佝偻的背影,阳光让他不由得举手去遮住眼睛。

  那个人走到了他的床边,陆离感到一只粗糙的手掰开他的眼皮左右打量:

  「效果不错,不过药剂浓度还是高了些。」

  陆离的眼睛适应了光亮,他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那是一个看上去六十岁年纪的老人,他的额头宽阔且突出,头皮上覆着几缕
灰发,眼白浑浊发黄,但瞳孔却锐利得像淬了毒的针尖,自上而下,漠然地审视
着他。

  嗅着他身上那股浓郁的酒味,陆离福至心灵,喊道:

  「师傅……」

  那老人微怔,问道:

  「你认得我?」

  陆离艰难地摇了摇头:

  「您救了我的命,您就是我的师傅。」

  老人嘴角咧开,树皮般的脸抖了起来:

  「倒是个乖觉的娃娃,不枉老夫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不过你先别急着
谢老夫,等你发觉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说不定一心只想杀我……呵呵!」

  陆离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闻言咬牙坐起,等他瞧清自己身子的时候,撑着
床席的手顿时一软。

  原先那副健硕匀称的身躯,此刻已彻底走了形。肌肤之上到处是瘀紫、乌青
的药斑,腹部更是凝成了一片死气沉沉的蜡黄之色,有的部位肿胀得透亮,有的
地方却诡异地凹陷下去。原先好端端的一副躯壳,此刻跟个破麻袋一般。

  陆离缓缓躺了下去,盯着屋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老人在旁边冷眼旁观,
问道:

  「如何,对自己身体可曾满意?」

  陆离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只要能活下来,一切都值得。师傅再造之恩,宛如父母,只是恕徒儿身子
孱弱,不能大礼以待。」

  「有趣,有趣!」那老人笑了两声,眼神却愈发尖锐,「好歹叫我几声师傅,
倒是不瞒你,老夫我姓薛名青。此间乃是药师峰,老夫便是峰主,门下弟子从前
约摸三百,后来尽数死光了……如此一来,你还愿做我弟子?」

  药师峰,太初门五脉之一,只是没料到峰主居然是这副模样。

  陆离心中一凛,暗道所谓的弟子不过只是药奴,但现在前途无光,哪来的什
么选择,脸上忙装出一副感激之情:

  「师傅在上,请收徒儿一拜。」

  他挣扎爬起,朝那鹰隼模样的老人磕了三个响头,薛青摸着须子受了,等他
坐好,便悠然道:

  「你可知你为何活了下来?」

  陆离茫然摇头,听他指着自己胸口道:

  「你这娃娃根骨虽差,却打了一身好底子。这七个月以来,我在你的身上试
了不知多少药,毒药毒虫用了个遍,旁人这么折腾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你竟能一
直挺下去。啧啧啧,上天待你不薄啊!」

  原来那些不是梦。

  陆离心中又惊又悲,惊的是自己居然真挺了过来,悲的是原来那事之后已过
了七个月,嘴里却感激道:

  「全赖师傅恩赐,徒儿才能重见天光,往后若有什么差遣,徒儿赴汤蹈火,
再所不辞。」

  陆离遭逢大变,心境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只是那份恨意藏得太浅,叫薛青一
眼便瞧了出来,这老药师心思如海,只捋着须子道:

  「现如今你做了我薛青的弟子,当师傅的,总得给新弟子一份见面礼不是?」

  陆离心知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薛青拍拍手掌,喊道:

  「阿鱼,把我那件珍藏拿出来!」

  片刻之后,屋内帘子一抖,露出一张姣美的年轻面容。

  那是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女,微弱的天光下,绝美的脸颊像白玉一样闪动着
晶莹的光泽,一双眼睛里满是怯弱小心,令人一见就不由得心生怜惜。

  她紧抿檀口,浑身裹着一副与体型毫不相衬的袍子,将躯体遮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手里抱着一支玉册。

  陆离见她走路颇为吃力,似乎是腿脚不便,有意向前搀扶。刚伸出手,却见
自己臂上脓疮遍布,一时间心生黯然。

  那少女艰难地走到薛青的旁边,有意与他隔着距离,只将那本玉册乖乖捧起。

  薛青指着少女手中的玉册,眉宇间露出一丝得色:

  「我的好徒儿,为师这里有一妙法,乃百年前偶然所得,初时不过残篇,多
年来我细心钻研,不仅将其补齐,甚至更添一筹。此妙法可生人肉,长白骨,莫
说是你这一身恶毒,便是残缺之人也能医治回来,不仅如此,还能叫你重塑身躯,
再造丹田。好徒儿……你可愿学得?」

  陆离自醒后便觉察到自己的气海早已空空荡荡,多年修行所得的真元不仅被
榨尽不说,原本的丹田也变得枯竭败废,脸上虽无表达,但心里早已一片死灰,
此时一听有妙法能救,连忙道:

  「弟子愿学!只是……不知要付出何等代价?」

  薛青呵呵一笑,示意少女将玉册递给陆离。陆离正要伸手去接,却蓦地瞥见
那少女袖口之内,一道触手般的阴影倏然掠过。他心头一震,猛地抬头,只见那
如娇花般的少女已偏过脸去,眼中一抹悲戚之色转瞬即逝。

  陆离捏着玉册的指节陡然发紧,又缓缓松开,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那女
孩躲闪着目光,俏脸隐隐发白。

  他低下头来,将玉册握在手上,神念一入,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几个大字:

              《阴阳真法秘录》

  陆离心生疑窦,遂将心神完全沉浸其中,而那秘法内容也一一浮现出来:

  「造化有情,阴阳无定。道曰阴阳,性分雌雄。然天道无性,造化无定,唯
逆乾坤之表象,直指阴阳之本真。是以身合天道,心合阴阳,以此补天之道缺,
达圆满之真我……」

  陆离触电般将那玉册丢了出去,再看那玉册时已如视恶鬼。读到这里他哪里
还不明白,这秘法分明是教人逆转阴阳,以此身合天道的邪功!

  「如何?」一旁的老人双手拢袖,笑眯眯地盯着他。

  陆离头皮发麻,咽了口唾沫,瞪着眼睛道:

  「这明明……这明明……」

  他抬头看去,却见薛青脸上渐渐露出一丝不善,连忙咽住措辞,胸腔起伏间,
咬牙问道:

  「此法……可有前人习得?」

  「自我查漏补缺以后,从来无人可学。」

  「那……可有佐证,可有实例,可有……」

  「都没有,」薛青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不耐烦地问道,「你学不学?」

  陆离指节捏得发白,额角一滴汗悄然流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为什么……师傅偏偏挑上了我?」

  「因为你底子好哇!」薛青摸着他的头发,笑容和蔼慈祥,「能挨住我七个
月猛药攻伐的人,寻常的邪法、毒药早已对你无可奈何。须可知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下也唯有你这样身无一丝真元的废人,才能习得这妙法,所以,我的好徒儿,
你学不学?」

  感受着脑袋上那温暖的手掌,陆离哆嗦着,艰难地扯着嘴角,挤出一丝笑:

  「学……我学!」

  一腔真诚,最后换来的不过是元瑶的无情夺命。陆离起死回生,哪怕心知这
老药师不过只是让他做试法的奴儿,如今寄人篱下,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阴阳真法秘录》共有六重,一重山外一重天,其法虽淫邪无比,但作此书
之人不失为精才绝艳之辈,竟将天道人伦之理扭曲成一部邪功,最后直指大道,
其心昭昭!

  陆离用了三天时间才将法门总纲理解了个大概,原来逆转阴阳,化雄为雌不
过只是第一步,著书之人所追求的完美之态乃是阴阳同体的妖人。后续内容更有
采补天地,反哺己身之法,直让陆离触目惊心。

  修行无甲子,眨眼间,陆离已在药师峰上过了半年时光。

  这半年以来,陆离勉强摸到了《阴阳真法秘录》的第一重门槛,而就在修行
的第一个月,原本枯竭的气海丹田里竟真的奇迹般地生出了一缕真气,直叫陆离
激动的热泪盈眶。此后他修行愈发刻苦,

  之后半年,陆离终于重归练气圆满之境。好在身上该有的一样没少,不该有
的一处没有。反倒是当初一身的疮疤脓血渐渐结了血痂,没多少日子便陆续掉了
下去,露出其下粉白的崭新肌肤来。之后更是连带着头发、指甲也脱落换新,叫
陆离不得不戴了几个月的帽子。

  陆离察觉到自己身上变化,便在居室内置了一面镜子,每日端详面容变化之
余,又不时检查裤裆里的阳物。

  可惜被元瑶采补之后,底下的小兄弟精神头大不如以前,搞得陆离愈发不安。
他几次想要下山,去那登仙楼里重振威风,奈何薛青门规极严,不许他出药师峰
半步,直叫陆离心中愈发苦闷。

  这一日,陆离刚从薛青那把完脉,途经药堂时,正巧看见那个叫阿鱼的少女
抱着一个木桶,裹着袍子步履蹒跚,显得十分吃力。陆离在山上曾见过她几面,
知道她腿脚不便,心下一软,便主动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物什。

  少女惊讶地望向他,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慌张。

  那桶足有五十余斤重,陆离低头一瞥,却是满满的鱼虾。这药师峰除却薛青、
他和阿鱼外,便只有些杂役药奴。那位薛药师已达元婴之境,早忘了口腹之欲,
陆离不作他想,打趣道:

  「阿鱼真是好心,这些吃食是犒劳那些杂役弟子的?」

  阿鱼紧紧地抿着唇,想要张口,却又连忙捂住嘴,随即飞快地比划了几个手
势,手指指了指自己。却又似乎觉得不妥,一时间竟呆在了原地。

  陆离这才明白过来,这花骨朵一样的少女竟是个哑巴,暗暗觉得可惜,只是
那神情实在可爱,声音也温柔了起来:

  「既然不是给那些杂役仆从,想必是偷偷养起来玩的是不是?」

  阿鱼脸绷得紧紧的,小幅度地摇着头,似乎又想着愈发解释不清,便只好低
下头不去看他。

  这小娘面皮太薄,陆离不再逗她。二人顺着蜿蜒的山径小道一路前行,远远
瞧见竹林里现出间青瓦覆顶的屋舍,半人高的篱笆围成一圈,边上梧桐在光里摇
曳着枝叶,叶子哗啦啦地响着。

  陆离第一次来到少女的住处,左右扫了一圈,见墙角堆着水缸、柴垛,却是
没瞧见放鱼的池塘。

  他正疑惑着,身边的少女已是推门而入,陆离目光一瞥,瞧见灶台上放着口
粗糙的大锅。

  原来这馋嘴的丫头是自己捕鱼来吃,陆离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却见阿鱼俏脸
红红地指了指他手里的木桶,从袍子里怯生生地伸出手来。

  陆离将那木桶放下,指着那口铁锅道:

  「阿鱼平日里吃饭,便只用水煮着吃?」

  阿鱼瞪着那双好看的圆眼看他,似乎觉得他的话很是奇怪,鱼不煮着吃,又
该怎么入口?

  陆离摇了摇头,将袖子挽起,认真地说道:

  「饭可不是这么吃的。」

  ……

  新嫩的小葱当当当地切成碎末,刀在案板一搁,那边盆里的鱼虾已经腌入味
道。陆离嗅了嗅,满意地啧了一声。

  大葱野韭裹着猪油在锅里哗啦啦一滚,一股浓郁的香气喷薄而来,一旁的少
女连忙探腰去看。目光一闪,鱼虾河鲜下雨般进了锅里。陆离一手舞着根碗口粗
的木柴来回搅动,一手将杂役弟子那里交易来的大酱倒了进去。

  待到加水盖盖,陆离往灶里又丢了几根柴火,朝少女笑道:

  「须得等上小半个时辰才能开饭,只是可惜下不得山去,调料也不齐全,若
有酱油、辣椒、大蒜才够味道,配上碗热气腾腾的米饭,直香得能吞了舌头去。」

  阿鱼懵懂地点着头,她坐在木凳上双手捧住脸颊,目光一直紧盯着那口铁锅,
一张小脸被灶里的火光映得红红的。

  鱼虾锅熟得慢极了,阿鱼等啊等,终于等到陆离说了声「开饭」。见他起身,
少女也忙跟着站起身来,跟着陆离屁股后面看他将锅盖揭开,洒满葱花,一股浓
郁的鲜香扑面而来,少女从未闻过这等香气,险些要昏过去。

  屋内简陋至极,连碗筷都没有。陆离只好从储物袋里拿出几副备用的,少女
接过热气腾腾的鱼汤,刚急着要动筷,又看见陆离还站着锅边盛汤,便耐住口水
等他。

  这鱼汤少盐寡味,有没有主食佐餐,但胜在鲜美。陆离直喝了两碗便撑得吃
不下去,抬头一瞧,却见少女已经吃了一碗又一碗,眼睛直放光,筷子都没停下
来过。

  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在山上饿了多久。

  陆离见她的衣襟沾着汁水,忍不住柔声提醒道:

  「慢些吃,剩下多少都是你的……」

  少女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听没听清。

  陆离左右无事,便替他剥着虾壳,嘴里随意道:

  「你平日里若是想吃食了,大可以去我那里。因为贪念这口腹之欲,我一直
控制着辟谷之术,屋里佐料虽不算齐全,但也勉强能做顿好饭。」

  阿鱼一边扒肉一边点头,袍子被她甩得一抖一抖的。

  陆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他的目光完全被少女挺胸弯腰的动作所吸引。少
女的袍子颇为宽大,大约是嫌那衣襟碍事,此时不自觉扯开许多。她身材娇小,
平常整个人都紧裹在袍子里,陆离一直当她身有残缺不敢示人。这时她一拉开,
才发现那少女的肌肤白皙胜雪,娇小玲珑的身躯上竟有一对货真价实的丰乳,就
像是衣服里面塞了两只大白兔。

  少女正吃到兴头上,忽地听到对面传来了一声咳嗽,一边啃着鱼骨一边转头
看去,见陆离脸颊微红地指了指她的衣襟。

  她嘴里还嚼着鱼肉,见此呆呆地低头瞧去,啃了半截的鱼骨吧嗒一声掉进了
碗里。

  那表情真是又呆又萌,陆离噗嗤一声笑,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长得这般可人,正是仙女儿的年纪,干嘛不去穿些女孩子家该穿的裙子,
而是一直裹着这身又丑又大的袍子?」

  少女闻言埋头吃饭,袍子裹得紧紧的,却是不去应他。

  陆离后知后觉,这才察觉到十多斤一锅鱼虾汤,自己只吃了半条,余下的尽
数进了这少女的肚里。陆离开始只是见她娇弱,现在细细想来,只怕这女孩儿的
来历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神秘。

  陆离有心想从她这里问问薛青的底细,哪怕手势比划也好,忽地感到身周真
气波动,乃是药师峰的守山阵法受到触动,有几个外人进得山来。

  而就在同时,薛青的声音也从腰间玉佩里隐隐传来,只道自己忙着研究,叫
陆离阿鱼二人负责接待。

  陆离与阿鱼对视一眼,眼底满是无奈。

  药师峰乃太初门五脉之一,虽地位不显,但薛青一身医术登峰造极,门内求
医者不知多少。但这老药师脾气极怪,竟在峰外围起阵法,非持有令牌者不得入
内。

  陆离正要动身,神念扫过药师峰的来客,面色骤然一凝。他万万没料到人群
中竟有一位熟人,正是主峰的内门弟子杜仲。

  说起来杜仲与他并无深仇大恨。昔日登仙楼为师姐争风,也不过是几句口角。
可陆离就是忘不了,忘不了杜仲压在元瑶身上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即便他只是
元瑶众多恩客中的一个,但那画面依然如一根毒刺,深深扎在陆离心口,至今刺
痛。

  衣袖忽然一动,陆离回过神来,发现阿鱼正怯生生地拽着自己的衣服,一脸
不安地盯着自己。

  陆离压下心中的恨意,向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阿鱼……可有备用的袍子?那些来者中有一个哥哥不愿见到的人,哥哥不
能让他们认出身份,因为……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哥哥还活在世上。」

  少女呆呆地点了点头,回身在衣柜里一通翻找,袍子却未翻去,倒取出件幽
兰色的裙裳来。

  陆离脸颊一红,嗔道:

  「叫你去袍子,你怎么把女儿家的裙子拿了出来,你这丫头,莫不是叫我穿
这样的衣服见人?我堂堂一个男子……男子……」

  他正要将那羞人的裙裳丢到梳妆台上,目光一转,忽然呆在原地。只见那梳
妆台上置着一面小镜,镜子里,一个满脸娇嗔的美人正与他默默对视着。

  陆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如今这副模样,还算是个男人吗?哪有
男人的眼睛会像他这样,盈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动人思绪?这半年来他日日对镜,
怎么就没察觉,原本棱角分明的轮廓已在不知不觉中柔和成了鹅蛋脸,连双唇也
变得朱红而薄削,泛着润泽的光。

  这般模样,除了没有胸前的丰乳和腿间的女阴,和一个女子又有什么分别?!

  陆离的身躯颤抖了起来,手掌下意识地按紧小腹。丹田之内,阴阳二气正缓
缓交融。一想到假以时日,自己终将变成那不男不女的妖人,一股寒意便从心底
涌遍全身。

  神念探照下,从主峰而来的客人已经落到峰上。时间已所剩不多,总不能叫
阿鱼这样一个哑丫头去见杜仲那样的恶徒……陆离攥着衣裙的手指渐渐松开,轻
轻叹了口气。
——————————————————————————————————————

  药堂内。

  一名身着青色云纹内门服饰的年轻弟子猛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
响:

  「药师峰的人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明明早就通传过了,竟还让我们在
这里干等!万一耽误了师兄的伤势......」

  「房师弟,慎言。」

  端坐在一旁的张太昊缓缓开口。他胸前的衣襟已被暗红的血迹浸透,脸色苍
白如纸,却仍保持着挺拔的坐姿。

  这位张太昊师兄与诸人不同,门内得掌门真传共有七位,合称太初七子,这
位张师兄便是其中之一。房季之父贵为长老,也早早将自己的儿子安排在张太昊
的身边,为的就是让他和这位真传弟子多亲近亲近。

  奈何昨日和天罗妖人一场恶战,虽将那妖人擒住,但张师兄却也身受重伤,
回到宗门已成了这副模样。

  房季心急如焚,一旁的杜仲冷冷道:

  「薛师叔辈分极高,技艺极妙,性子一向如此。平日里不知多少人求他,都
被他拒之门外,这次若不是掌门给了牌子,只怕咱们连守门的阵法都入不得。」

  「那又如何,辈分纵高,也不过一个元婴而已。」房季嘴角一瞥,他乃是藏
经阁讲经长老的独子,其父堂堂化神境大修,老来得子,自是宠溺非常。房季自
小骄纵惯了,唯独服气的便是这位张太昊师兄。他见左右等人不来,便将目光盯
在了药房里低头做事的下人身上,上前揪住一个小女修的耳朵,就要问个所以然
来。

  那小女修吓得脸都白了,眼里满是泪花。就在这时,一道略偏中性的轻灵声
音在门外响起:

  「是谁要欺负我药师峰的弟子?!」

  众人抬起头来,却见天光间立着一个纤美的身影,她身材纤长挺拔,一袭幽
兰色的流光轻纱仙裙飘逸而下。待走得近了,才瞧见一张精美无瑕的俏脸,秀发
用一根簪子绾着,两绺乌亮的青丝自颊边垂落,双眉弯长如画,一汪长眸如墨池
般浓得化不开,颜色纯粹而明艳。

  众人一时间惊得忘了呼吸,连端坐养伤的张太昊也忘了调息,睁开眼睛愣愣
地看着那美人。

  杜仲更是微微弓下了身子,他平日阅花无数,连丹心山的元瑶仙子都和他春
风无数。但眼前女子的容貌既让他生出惊艳之感,又隐隐觉着熟悉,

  却见这女子红唇紧抿,神情冷峻,只用一双明亮的眸子扫过药堂,最后定在
了房季的手上。房季被那气势一迫,竟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连陆离身上的修为都
未曾察觉。

  杜仲忍住满心的绮念,上前拱了拱手,和颜悦色道:

  「不知是薛师叔哪位高足当面,稍有怠慢,还请仙子恕罪。只是我这位张师
兄身受重伤,不敢耽搁,还请仙子速速禀告薛师叔。」

  陆离这才看向了这个心中所恨之人,若不是见过杜仲那晚色厉内荏的模样,
恐怕真叫他这副风度翩翩的模样骗了去。

  只是一年不见,没料到这恶徒竟又精进了几分修为,眼瞧着离金丹更近了一
步。陆离压着心中恨意,脸上不轻不重地说道:

  「家师不在,特来由我和师……妹来接待诸位。」

  众人这才留意到在她的身后还有位女子,只是那少女紧裹袍子,不显身段,
一张脸却是精致柔美,只是被陆离一衬,稍稍黯淡些许。

  阿鱼听到陆离对自己的称呼,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一看,陆离目不斜视,只端
着架子让阿鱼先为那位张师兄把脉。盖因陆离修的阴阳真法秘录与疗伤关系不大,
唯独这位阿鱼姑娘才算得薛青的真传。

  只是诸人见陆离纹丝不动,反倒叫师妹医治,只当是先前房季的丑行恶了这
位仙子的心思,一时间心思各异。

  阿鱼为张太昊把脉,屋内一片寂静,陆离心里却渐渐烦躁起来。他被困在这
药师峰上已然一年有余,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知,也不知……也不知那元瑶情况
如何,现在仇人当面,自己却只能故作高冷,好生无奈。

  她正绷着架子装模作样,一旁的房季却忍不住开口,拱手作揖道:

  「先前是在下唐突,实在是多有得罪,在下对薛师叔一片敬仰之心,哪里还
敢怠慢,还望……还望仙子勿怪。」

  陆离正不知如何开口,见他主动搭话,脸色稍缓,斟酌着拿捏词句道:

  「小事而已,不值一提,只是各位师兄来得匆忙,还未请教各位姓名。」

  杜仲刚要开口,房季便抢着介绍道:

  「我乃是藏经阁长老之子房季,那边坐着疗伤的是我的师兄张太昊,我师兄
年纪轻轻便入了掌门门墙,如今更是太初七子之一。至于这位,是杜仲师兄。」

  陆离神色稍霁,虽然面上依旧清冷,眼神却柔和了些许:

  「原来是几位师兄,久仰了。我久居药师峰,今日得见太初高徒,实是幸会。」

  她声音清越,明明是夸赞众人的客套话,房季听在耳边只当是对自己一个人
说的,飘飘然间连忙回问道:

  「还未请教仙子芳名。」

  陆离嘴角微微抿起,淡淡笑道:

  「师兄叫我素玉便是。」

  「原来是素玉仙子,」杜仲插话道,「仙子生得这般清丽出尘,连名字也如
此悦耳动人……我在太初门许久,还未曾见到仙子这般人物。」

  杜仲素来好色,不然也不至于花几十万两银子只为买元瑶一夜。自打进门起,
那双目光就黏在陆离身上再没移开过。方才房季一直晾在一边,他又急又恨,早
就心痒难耐。

  而一旁的房季骤然被抢话,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忿。这二人的神色叫陆离看
在眼里,心里既警惕又觉着好笑。

  他早在进门时候就瞧了出来,那位张太昊张师兄始终端坐主位,脸色不怒不
喜,想必是久居高位之人。反倒是身旁两个跟班,一个喜形于色;而另一个虽端
着小心,却是阴阳怪气。陆离心里立马有了记较,知道这几人并非铁板一块,顿
时心生计策。于是他始终将目光定在城府最浅的房季身上,暗中却吊着杜仲的胃
口。

  这世间只有男人才能了解男人,陆离做男人做了这么久,以往只是旁边瞧着,
现在主客易位,居然品出些味道来,反而比寻常女子还会拿捏他们的心思。

  那房季开始心头惴惴,先前见这玉做的人儿先前对自己冷眼相待,此刻却目
光专注,不由得心神微动,于是便大着胆子与她说话,问她修行高深,芳龄几许,
可有倾心之人。直叫一旁的杜仲看着坐立难安,暗骂这小子不会和美人搭话,哪
有一上来就问这问那的?偏偏这位仙子脾气极好,竟始终未曾发火。

  房季问得浅显直接,陆离也早用准备好的腹稿答他,虽然未动用什么魅术,
但阴阳真法秘录早已暗暗运行,那张脸上平添了几许妩媚之气。房季一个年轻男
子,哪里架得住这等美人的温言温语,三言两语间便魂不守舍。

  那边阿鱼把脉已罢,纸上列了个方子,又一通手势比划,陆离看懂后,眼底
顿时一亮,对众人道:

  「张师兄身体未愈不宜挪动,还需留在山上静养,至于你们二位……」

  「我要留下来陪着师兄!」房季连忙开口,一双眼睛却直直地盯在陆离身上。
一旁的杜仲正暗自踌躇,却见房季转头竟死死地盯着他,不由心生怨愤,随之留
下的话顿时脱口而出,叫房季眼中异光闪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几日,张太昊留在客房静养,而房杜二人虽借口留下看护,整日却变
着法向陆离献殷勤。

  陆离原本只是装成女子模样应付差事,见二人彼此间矛盾越来越深,便只好
忍着恶心应付,连带着这几日对把握男人心思之法愈发熟络。他甚至琢磨出「因
材施教」的道理,对房季暗送秋波,却又对杜仲若即若离。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陆离那副深情款款,却又保持
着距离的模样直叫房季梦里辗转反侧,连杜仲这等花间老手也心痒难耐。二人被
陆离玩弄得貌合神离,私下里各自更是视对方如仇寇一般。

  陆离每次与二人私会,丹田内的阴阳二气便加速运转,可怜二人还道是真对
这位师妹动了情意。只是如此一来,原本只停留在理论的阴阳真法秘录付于实践,
修为顿时一日千里。阴阳二气运行之下,陆离原本就是绝色的脸更吸引得房杜二
人找不到东南西北。

  ……

  药师峰后山。

  此间万籁俱寂,唯有风过竹海的簌簌声,房季一袭青衫,在月下反复踱步,
掌心那支白花被揉得瓣缘泛黄。

  他忽然驻足远眺,却见山道尽头隐约现出一个人影。月色澹澹,山径间一片
清霜,美人一身白裙步履款款而来,那腰肢曼妙如画,一双美目波光流转,不是
陆离又是哪个?

  「素玉,我……我还以为你今夜不来了……」

  房季激动得走上前去,刚要将那花递出,却又见这花儿被自己捏得已是有些
焉儿了,脸色一变,就要丢掉。这时却不料眼前的美人上前一步,连带着他的手
也一起握住。

  「只要你送的,我……我都喜欢……」陆离忍着恶心将那词念出,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不要脸,一边强装出一副娇羞模样。

  房季这几日不知废了多少心思,如今见这娇滴滴的美人竟老老实实地抓着自
己的手,一股暖流顿时涌过心头,忍不住就要搂她。

  陆离的心里顿时乏起一股浓郁的厌恶,他一个堂堂的男人怎能做雌伏之态,
身子顿时僵住。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气息遥遥传来,陆离心下一松,知道是杜仲悄悄过来,
这几日他苦心专研阴阳真法秘录,早已在房杜二人身上种下印记,白日里稍稍暗
示,就是为了今夜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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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玉,典出唐,李白《酬殷明佐见赠五云裘歌》:

  「文章彪炳先陆离,应是素娥玉女之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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